后出轨时代(89)(4/5)

    车开得很稳,无比诚实的「嘿嘿」

    直乐。

    程归雁只是象征性的白了男人一眼,忙不迭的再次提问:「老姑父,你们什

    么时候好上的呀?」

    「呃——呵呵……」

    郑平安宽厚的笑声让许博隐隐发觉,今天程归雁的话有点儿不同寻常的密。

    细一打量才发现,她的额头鬓角布满细密的汗珠,神色也并不像拉家常那样

    轻松。

    「小梅啊,你可能不记得了。我见过你!那时候你应该还在上高二。我隔三

    差五就去你老姑那儿剃头。」

    「哦……是吗?」

    「可不嘛!」

    郑平安看了一眼倒车镜,「你那时候梳的是两根儿辫子,一回家就躲屋里学

    习,跟谁都没话。」

    「那……那你怎么不早点儿追我老姑呢?」

    不知是否听出了程归雁话语中的一丝幽怨,郑平安把着方向盘,笑容缓缓消

    失。

    隔了一会儿才再次说话。

    「我上学的时候不好好学习,连个高中都没考上,如果不是被我爸撵着去当

    了兵,就成街熘子了……唉……房无一间地无一垅的,哪敢想那些个?」

    「老姑父您当过兵啊?」

    许博接口问了句。

    「是啊,从义务兵当到志愿兵,后来提了干,整整十六年啊!要不是广西那

    地方实在活不惯,就扎那儿了。等我转业回到家才知道,她还没嫁人。」

    郑平安说到后来,不禁苦笑摇头,倒车镜里,那副眼镜后面的目光比之前又

    柔和了许多。

    「那你们是什么时候结婚的?」

    程归雁有些机械的继续提问。

    郑平安却没急着回答。

    他动作熟练的点了根烟,深吸了一口,才望着前方说:「小梅,按说有些话

    不该我说,可我要是不说,怕是就没人跟你说了。」

    一听这话头,程归雁似乎欲言又止,不自觉的往许博身上靠了靠,陷入了沉

    默。

    「你老姑,她是个命苦的女人。因为那些事,她蹲了笆篱子,你可能觉得是

    自作自受。可往深了想想,要在这社会上混下去,别说她一个女人,就是个老爷

    们儿单打独斗的,也难。」

    烟雾飘散,郑平安的鱼尾纹再次皱起。

    许博第一次在他的侧脸上看到一个成熟男人的内敛和深沉。

    「你不知道她为什么高中没上完就不念了吧?」

    程归雁闻言抬头,表情疑惑却没吭声。

    郑平安略一沉吟继续说:「也不奇怪,那时候就算有你,也还没记事儿呢。

    我当时早当兵走了,也是后来才打听到的。她呀……她是被她的化学老师搞大了

    肚子,让学校给开除了!」

    许博明显感到怀中的身子一紧,下意识的问:「那个化学老师呢?」

    「哼哼!」

    郑平安冷笑了两声,「那杂种根本不承认有这种事,反而说你老姑栽赃。谁

    让人家老子是县领导呢?一点儿都没受影响,第二年就风风光光的调到一中当教

    导主任去了。」

    「沃肏!」

    许博只觉得气往上撞,「那就这么放过他了?」

    「咱们平头百姓能有什么办法?把孩子生下来去做DNA?那时候小梅他爸

    气不过,到法院门口贴标语,给打得住了两个月的院,也就象征性的给了点儿医

    药费。到了还不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么?这么一闹,反倒是坏了你老姑的名声

    ,受不住打击,有点儿破罐子破摔了。他们兄妹俩就是因为这个才生了嫌隙。」

    一番话说完,车厢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。

    郑平安勐吸了几口烟,把烟蒂扔出窗外,继续开车。

    程归雁愣愣的盯着座椅靠背,不知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「这王八蛋爷俩到现在还逍遥着呢?」

    憋了半天,许博问出了最关切的问题。

    郑平安闻言脸色舒缓许多,甚至微微一笑:「五年前就进去了,无期。」

    「善恶终有报啊!」

    许博其实并不解气,但看了看身边的程归雁,还是感慨了一句。

    没想到郑平安再次冷笑:「小伙子,年轻了。报应是等不来的,如果不是你

    们见过的那个赵叔叔,人家早当上县里的一把手了……我也是利用手里的这点儿

    权力帮了点小忙,你老姑才答应嫁给我的。」

    至此才算回答了程归雁的提问,车后座上的两个人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。

    「当然了,你赵叔叔也不是什么善类。这个社会谁善谁恶,哪分的那么清楚?所以小梅,就冲你喊我一声姑父,我也不能有偏有向。你老姑也觉得对不起你

    们爷俩,这是她亲口跟我说的。」

    「可人活着,谁都备不住遇到个关口,打错了主意也是难免……这几年日子

    好了,她就越来越觉得心中有愧。你看……」

    说着,郑平安指着前面距离湖岸不远的山坡。

    「那是咱们县最高档的陵园,你老姑选了块风水最好的,把你爸妈合在了一

    块。旁边儿就是她给自己留的地方。」

    「你们老程家就你一个女儿。等将来,你回来给爹妈上坟的时候,也能顺便

    望她一眼。这是她亲口说过的话。」

    车子在山脚停下。

    郑平安说着「东西都在后备箱里」,开门了下车。

    许博也跟着下车,打开后备箱一看,里面放着两个花篮,一篮子酒水果品,

    还贴心的准备了两个编织精美的小蒲团。

    那花篮用塑料纸包着,里面黄的是菊花,白的是百合。

    闻到暗香飘来,许博才发现竟是鲜花。

    「您可真细心,准备这么齐全。」

    许博拎起花篮,由衷的感谢。

    郑姑父拎了果品蓝,把蒲团夹在腋下,点了点头,「我对这些讲究其实一窍

    不通,也不知道你们城里人什么规矩,看电视上都兴摆点儿花,就简单弄弄。总

    归是表个心意嘛!没必要搞那些排场。再说,山上也不让点火。」

    许博连连称是,越发觉得这个郑姑父看上去憨厚,人并不木讷,口才其实很

    好。

    两人等了半天,也没见程归雁出来。

    许博趴着车门往里一看,程归雁还在擦眼泪。

    看见他才慢慢的挪了出来。

    三个人沿着石板路拾级而上。

    没走几步,程归雁已经紧张得挽住许博的胳膊,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嗫喏:「

    许博,我有点儿怕……」

    「傻丫头,自个儿爸妈怕什么?」

    许博让声音尽量轻柔,拍了拍她的后背,忽然明白过来。

    从出门时起,她的情绪就不太平静,原来是因为这类似「近乡情怯」

    的恐惧。

    这次还乡之行,他是一直为她提着一颗心的。

    程姑妈的近况和身世遭遇让她数度落泪,情绪起伏不可谓不大。

    但到底这些都是可以相互理解和原谅的,无论感伤失落,还是愤怒鄙夷,都

    来日方长,还有的是沟通的机会。

    一时难以接受的刺激和变数,甚至可以通过身心的欢愉得到必要的纾解。

    可是,对于早已故去的人呢?那个连接彼此的通道早已关闭了,即使堆起一

    座坟丘,立起一块墓碑,那也不过是个无可奈何,聊以安慰的空洞寄托而已。

    你说什么,他们也听不到了。

    半圆形的墓地用水泥和花岗岩圈成,种了一圈儿柏树。

    依山面水,风景很好。

    中央汉白玉的墓碑上刻着两个很普通的名字:程立民,蒋云英。

    程归雁刚走到目前,就被牢牢的定在了那里,瞬目不移的盯着碑上的照片。

    那居然是一张黑白合影。

    照片上的两人很年轻,男的俊朗女的秀美,脸上的笑容明亮得就像未来的无

    限美好正在眼前展开。

    他们都穿着雪白的衬衫,不约而同的靠向对方,应该是一张七八十年代的结

    婚照。

    许博把目光集中在女人的脸上,除了眉目更纤巧一些,简直跟程归雁一模一

    样。

    显然,拍照的时候,妈妈比现在的女儿年轻许多。

    而失去这样一位美丽的妻子,任何男人都必定痛不欲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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