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节(1/1)

    梁弋周早上退了房,从容地吃完早餐,从大堂走出去这会儿,手机响了几次,都是同一个陌生号码。

    门童早已把车泊好。

    他穿过旋转门,低头按掉第三次时,一双复古黑棕德训鞋闯入视线。

    对方穿了条九分裤,露出细长纤劲的脚踝骨。

    “早。”

    对方笑眯眯地抬手,冲他打招呼。

    又递上一个袋子,隐约传来面包香味。

    “吃早餐了吗?”

    崔钰问。

    梁弋周收起手机,看着她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
    “有事吗?”

    他没有问,或者说懒得问她怎么知道自己在哪的。

    崔钰就是有这种钻窟窿打洞的能力,只要她想。

    崔钰不绕弯子:“陆律师说,要你这边同意了,她才会答应我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拦过她什么,那是你们的事。”

    梁弋周惜字如金,拨开她人,很快上了车。

    “那早餐——”

    崔钰话说完,黑色 s63 upe 已经一骑绝尘地离开了。

    “脾气真不行。”

    崔钰捏住袋子底部,把牛角包推出来,咬了一口嚼嚼,又微蹙眉看了眼面包,不可置信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糟糕的烤制技术。充满想象力的塌陷工程。

    好难吃。

    她摸出手机来看了眼付款记录,闭了闭眼睛。

    29块。

    ……29。

    一个半小时后,损失了 29 的崔女士再次支付了高达 1250 的升舱费。

    崔钰扣上安全带,跟邻座友好地打了招呼。

    还好不是新机型,2-2 的座位布局,刚好买到熟人旁边了。

    梁弋周揉揉太阳穴,眼皮都懒得抬,脸色也彻底沉下来。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“带个新朋友去渝州玩儿,这不是碰巧嘛。”

    崔钰扭过身子,还给他指了指经济舱的方向:“真的,在 42k,你要不去检查一下?”

    好纯良的表情,好欠揍的神色。

    梁弋周后槽牙都咬紧了,放轻声音:“你脸皮一直都这么厚的吗?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,”

    崔钰垂着头,手指缠绕在一起。

    “最好的前任是应该跟死了一样,但陆律那边——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梁弋周冷冷地垂眸看她,用只有他们听得见的声音说。

    “你最好能做到。我现在看见你都会折寿。”

    崔钰手上动作一顿。

    过了很久,飞机进入滑翔状态,噪音变大,她才低声道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她转头看向梁弋周,几乎称得上是用目光在描摹,描摹他一动不动,执着冷淡到带着一丝恨意的神色。

    崔钰克制住了触碰他眉骨的冲动。

    沉默了很久,飞机进入平流层后,窗外的云层轻盈地飘过。

    她忽然轻快地微笑,再度开口:“对了,反正已经坐到这了,我再多带一句话吧。严总……严骏说,他很抱歉,只要你想打回去,他随时接受。”

    梁弋周的视线从她手臂上滑过,眉头冷不丁一挑:“……噢,你提醒我了。差点忘记感谢你了,崔女士。”

    他摸出手机。

    “你需要多少?”

    “需要你给陆律师发条信息,说你不介意——”

    “不介意什么?”

    梁弋周冷不丁解了安全带,凑近她,望向她,浓密的睫羽几乎划过崔钰脸颊,带来很轻微的痒意。

    “不介意你一次两次地扔下我?不介意你能尽心帮别人解决家务事、却懒得在别的事上花时间?”

    “崔钰,我真的、真的不想再跟你多说一句话。别再烦了行吗?”

    那晚,陆蕴跟他说到家暴的时候,他很久没说话,最后只轻声说了一句:当事人是她朋友吧。

    换来惊讶的反问:我以为你要追问案件细节呢,你怎么知道?

    梁弋周没有多解释什么。那一秒,甚至从胸腔隐约浮上来很深的悲哀。

    有的下意识,简直比本能还刻骨。

    崔钰不是什么好人,从来不在乎世人看重的很多东西,更不用说面子——她绝不会让自己真吃亏。如果真到了暴力无法调节的地步,她半夜爬起来给对方一刀,死都不会允许自己沦落成输家。

    她就是这样的人。

    也因为了解,他更无法轻易原谅她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崔钰头紧紧抵着座位,眼眸微垂,落在梁弋周形状好看的薄唇上。

    他们之间的距离暧昧到可怕。她下巴如果往前凑一公分,就会撞上。

    砰——

    他好像还是那样。

    生气的时候会气笑,唇角上翘,弯出凛而冷的弧度。

    沉默了好几秒,崔钰才抬眸,眼睛睁得圆溜溜的,小声乖巧道。

    “……不好意思,可以再说一遍吗?”

    在叭叭什么。

    她都没听清。

    美色误人是个急需解决的社会性需求。

    梁弋周:……

    说个屁说。

    真想把她捆起来一起从飞机上跳下去。

    吴一恺创业五年,四轮融资,遇到过的大小风浪无数,今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要完了,现金流崩掉不说,眼见着订单快飞了,客户跑了,交付都要出问题,屋漏偏逢连夜雨,债权人把他一告,资产和手里股份都被冻了。

    真的完球。

    至少在机场见到梁弋周前,他是这么想的。

    盛颐的这位 gp 是天使轮投资人,嘴毒人猛,吴一恺好几次跟他打交道,完事儿都要在水疗馆待七天修复心神。

    但不得不承认,跟他 打交道很省事。

    梁弋周是个没什么灰色地带的人。换句话说,装逼需求接近于 0,不好为人师,不会因为没能在渝州找到高端场所谈话而挂脸,不会挑剔接自己的车是不是豪华商务,不会明里暗里说些废话。

    这人高度依赖自己的大脑。

    吴一恺公司做钛合金金属材料的,生产线在郊区,当时天使轮前,梁弋周过来待了三天就做了决定,给他扔上了投决,在生死存亡之际捞了他一把。后来公司的估值也一路水涨船高,巅峰期在 13 亿左右。

    可失败也如同雪崩一样砸下来,滚多米诺骨牌,滚得无法停下。

    在接机口看见梁弋周时,吴一恺有种抓住最后稻草的悲怆,眼圈都红了。

    人头攒动处,男人穿深灰衬衫、黑色西裤,款式简洁,衬得身形颀长,大马金刀地就走了过来。

    路过吴一恺时脚步都没停。

    “吴总,你这眼泪留着渝州缺水用吧。”

    梁弋周语气好不散漫。

    等上了车,解套方案已经扔到了吴一恺面前。

    “长话短说,我手里的百分之六股份,零元对价转你。解冻以后先把公司推上轨道,金城的客户优先,对下一轮融资有好处。”

    车窗外,正经过渝州的一座大桥。

    夜色从梁弋周身后飞速闪过,盏盏路灯划过,照得人半明半昧,他深然的眉骨藏在阴影里,锋利淡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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